第28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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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8 章
“岑澈，你如此攪弄風雲，強捧薛宛舟，敢說自己沒有私心嗎!!”
“薛宛舟此人絕非良善，我陳圓歲敢用項上人頭擔保，他難當大任!”
“你若執意如此，我必將竭力彈劾直至我死!你硬要將我歸為大皇子一黨我無話可說!”
“先帝有那麽多兒子，隨便選個愚鈍的好好輔佐，也絕不可是薛宛舟!”
“岑澈……你如此狠毒的鏟除異己會有報應的，我會留著這雙眼睛看著，薛宛舟登基之後的血色大梁!!!”
……
漱玉豁然驚醒，定定的看著帷帳頂端，出了一身的冷汗。
許久，她才分清現實與夢境，緩緩呼出一口氣。
心窩子仍然像是有刀在攪，心跳的仿佛要從喉嚨裏蹦出來，漱玉擡手捂了捂胸口，強忍住那種隱隱作嘔的痛苦，發現手腕上整整齊齊的纏了些繃帶。
想來是一切塵埃落定。
她心緒稍安。
這時，有人推門而入。
漱玉轉眸，來人長身玉立，是蕭鑒昀。
兩人對視的瞬間，空氣中靜默了一瞬。
堪堪一同歷經生死，漱玉捫心自問，一時很難將蕭鑒昀劃出界限，想來蕭鑒昀也一樣，她舉目，見蕭鑒昀緩緩的將門帶上，背對著她道了聲: “對不起。”
他換了身幹凈衣裳，依舊是器宇軒昂的矜貴俊容，倒看不出什麽異樣，漱玉卻惦記著他之前被巴圖溫砍的那一刀，心口微軟， “為什麽說對不起”
“我不應該在那個時候試探你。”蕭鑒昀說。
試探
漱玉怔了怔，明白了。
“你果然是有所保留。”她啼笑皆非，往床頭一靠，手指卷著發絲， “我還想以你的本事，即便不能輕易戰勝巴圖溫，也不該被他砍上一刀。”
“我無意連累你受傷。”蕭鑒昀說。
雖說如此，但他若不來自己怕是連命也沒了，居然還說對不起，這人莫不是個傻子吧
一會兒聰明一會兒傻的，漱玉想。
“我餓了。”她撇撇嘴說。
她提要求，便是不生氣了，蕭鑒昀的心情登時輕松了不少，歡快道: “那我去叫守一老伯來。”
“你叫他作甚”漱玉懶聲道: “明白了，原是嫌棄我。”
蕭鑒昀步伐停頓。
“我不曾……”
“那你為什麽說一句話就要將我扔給我爹”漱玉定睛瞧著他，有意逗他，眼神清亮狡黠，像只狐貍。
蕭鑒昀舉手不經意的捏了下耳垂。
“行，你想吃什麽我去給你弄。”
“都吃。”漱玉說。
蕭鑒昀呼出一口氣。
“那你等著，我很快回來。”他出了門。
這裏是別家客棧，旎芳閣的布設幾乎被北印人毀壞殆盡，根本沒法兒用了，淩少非便做主將他們暫時安置在他處。
“你今日會來我屬實是沒料到。”蕭鑒昀在小廚房裏盯著廚子煮粥，環臂道。
“旎芳閣的虞掌櫃特意來府上求救，我總不能坐視不理吧。”淩少非坐著吸溜一碗陽春面，顯然是幹架幹餓了，風卷殘雲: “雖說外頭總傳她跟我父親的艷聞，但我看著她的眼睛就……就於心不忍。”
“你這陽春面哪兒來的，我怎麽沒有唉廚子我也要陽春面。”蕭鑒昀說。
“你別嚷嚷了，這面就我一人有，虞掌櫃親手給我煮的，加了兩個蛋呢!”淩少非得意洋洋: “好吃!”
“行行行你有功勞你吃，吃飽了好抓緊去京兆府興師問罪。”蕭鑒昀懶得理他: “有這群北印人的屍體在這兒，京兆府必得認。”
“不僅是京兆府，還有守城軍。”淩少非的面色凝重起來: “這事兒我是怎麽想怎麽古怪，北印人怎麽會好好的出現在都城，還這麽肆無忌憚的魚肉百姓，還真就這麽湊巧的遇上修繕公事封路別是還有什麽隱情在裏頭。”
“你就沒想著留個活口問問”蕭鑒昀端了粥出來，認真的往裏頭撒了把蔥花和小菜，讓這碗粥看起來沒那麽單調。
“忘了，主要一時也沒忍住。”淩少非撓了撓頭說: “看見北印人，拳頭就梆硬，可能是祖上遺傳下來的沖動。”
“不過你今兒這風頭可出大了，少年將軍仗義出手救百姓於水火。”蕭鑒昀笑道: “等著下面兩個月說書的把你誇成現世呂布吧!”
“你別說我了，你這又打算哪兒去”淩少非瞇眼揶揄道。
“去探望傷兵啊!”蕭鑒昀道。
“傷兵那麽多，你就帶一碗粥。”淩少非撇嘴說: “不合適吧!”
“少爺我就一顆心，只夠懸心一個。”蕭鑒昀懶懶的揮手上樓。
-
他回到屋裏時發現漱玉人已經起來了，墨一般的長發迤邐在腰後，襯的一張如花似玉的臉只有巴掌大，惹人憐惜，她衣衫單薄的坐在桌邊倒茶喝，她右手不大吃勁，便在用左手，動作顫巍巍的。她也不知在想些什麽，茶濺出來了才想起停，放下茶壺卻又不喝，眼神裏含了心事，如落葉寒秋。
蕭鑒昀想起事後從那些旎芳閣的女子們口中聽來的，有關岑漱玉一夫當關拖延了那群北印人近一個時辰的英勇事跡，那場面光用想的就足夠驚心動魄，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面對那麽些兇狠貪婪的北印人，虛與委蛇，應對得當，那該是怎樣的智慧和膽識叫人想征服與折辱。
蕭鑒昀有那麽一瞬間狠狠共情了巴圖溫，心口如貓抓，他抿了抿唇角。
“來張嘴——”他將盤子放下，端起粥碗舀了一勺，對漱玉道。
漱玉下意識的伸手，指尖觸在她的虎口。
肌膚的溫度有差，一溫一涼。
二人皆是一怔，觸電般即刻分離。
漱玉楞了半晌，回過神來，略警惕的看向蕭鑒昀，道: “你做什麽”
她的手指冰涼柔軟，蕭鑒昀反覆回味，申辯道: “做什麽當然是餵你了，你手腕上不是有傷麽”
“我……”
漱玉恍惚了一瞬，旋即懊惱於自己方才的失態。
她本不是個柔弱婉轉的性子，前世又以男兒身縱橫官場，更是鮮少體會溫情，若談逢場作戲，她自是有信心能演到讓人可憐疼惜的地步，但她走神了，便是潛意識的不習慣。
也不知蕭鑒昀會不會動怒。
“從前沒人餵過你吃飯”蕭鑒昀用勺子攪了攪粥碗，道。
漱玉猶豫了片刻，不置可否: “嗯。”
“那巧，我也是第一次伺候人。”蕭鑒昀笑了起來，覆又將勺子舉起，放在唇邊吹了吹，遞去道: “來，張嘴，啊——”
漱玉盯著他異常鄭重其事的臉怔了怔，撲了兩下睫毛，乖乖的將嘴長大了。
在這一刻，她卸下了周身的戒備和疏離，像是明月落入凡塵，落在掌心。
蕭鑒昀的目光落在她翕張的柔軟的唇角，那淺淡的色澤是薄薄的一抹紅，像春日嫩生的芍藥。
——叫人莫名的想要在上面落下自己的指印與唇紋。
心底的悸動如浪潮疊湧。
蕭鑒昀一勺接著一勺餵著她吃粥，像在侍弄一只貌美嬌貴的貓兒，那濃密輕顫的睫毛像振翅欲飛的蝶，沁了薄汗的鼻尖像是潤澤的玉，蕭鑒昀很享受這過程，他每一勺都極小心，生怕燙著了漱玉，屋子裏極安靜，直到碗碟擱置。
蕭鑒昀好整以暇的坐正，看見漱玉坐在那兒頻頻撲閃了兩下眼睫，明亮的眼神失焦，顯然是困了。
吃飽了就困豈不是沒精力作妖了
那敢情好啊!
蕭鑒昀樂了。
漱玉卻有點子崩潰。
吃粥的過程裏，她的腦子就一片空白，本想將其歸咎於體力不支，但吃完了粥，她居然又困了!
這算什麽!她才剛睡醒沒多久吧!她是豬麽
對面坐著的可是蕭鑒昀啊!她的頭號攻略對象，這家夥一直盯著自己看，眼神如火，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鬼主意。
不行……她不能表現的太糊塗，她還有好多事情沒問呢!
“他們都怎麽樣了”漱玉兩手交疊墊在下巴底下，軟乎乎的躬身趴在桌緣，竭力掩飾疲態，悶悶不樂的嗓音卻還是暴露了。
“你困了就上床休息去。”蕭鑒昀說。
“我不困!”漱玉眉頭緊皺: “剛睡醒，不可能困……你少轉移話題。”
“好好好。”蕭鑒昀看著她逞能，只覺得好笑， “你說的他們是誰啊我怎麽聽不明白。”
“自然是——”漱玉費勁的想了想， “旎芳閣的……那誰，還有……後來來的那誰。”
這什麽腦子堪比七八十歲的老年人了，還敢說自己不困
蕭鑒昀憋笑憋的很痛苦。
“你的姐妹們都送去醫館了，她們當中只有一個叫青橘的傷的比較重，旁的都還好。死了一個叫阿壽的小廝，虞掌櫃已經取了銀子告慰他的家人，身後事是你爹幫忙料理的，至於北印人，被我淩兄弟團滅，屍體都在旎芳閣裏，等京兆府來瞧了再給說法，怎麽樣這個答案夠全面吧”
漱玉默片刻，斜眼， “你在嘲諷我。”
“有嗎沒有吧。”蕭鑒昀故作詫異說。
“你就是在嘲諷我。”漱玉氣咻咻道: “我聽出來了。”
蕭鑒昀索性也不裝了，無奈又好笑道: “你困了就休息吧，強撐著做什麽呢旎芳閣的人能保全至此全是你的功勞，你做的足夠了。”
“我還有許多問題要問你呢……”漱玉執拗道。
“我人又不走，做什麽非急著現在問”蕭鑒昀說。
漱玉頓了兩秒。
“你不走麽”
“我不走，我就在這兒，你想問隨時都可以問。”
“你……當真不走”漱玉又懷疑的重覆了一遍，她打了個呵欠，頭歪著，像朵醉海棠。
“要怎麽你才肯信”蕭鑒昀哭笑不得。
漱玉似是認真的想了想。
“你跟我一塊兒睡。”她斬釘截鐵道。
蕭鑒昀: “”
“你睡裏面，我睡外面，這樣你要是跑必得越過我，我一定能察覺。”漱玉眼波流轉，睇著蕭鑒昀，自信道。
蕭鑒昀: “……”
他這會兒確信岑漱玉是困麻了，連那些小九九都變得直白而不加掩飾，氣急反笑道: “你一個姑娘家，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”
“我可不是普通的姑娘家，我是旎芳閣的姑娘，你第一天知道”漱玉回道: “還是說，你怕了”
她這副德行竟還有膽子威脅人，蕭鑒昀一抖袍子起身，大步流星的走到床邊，彎腰脫靴。
“你都不怕，我怕什麽。”他嗤道。
脫了一半，他擡頭，和漱玉對視。
“幹嘛怕我趁機吃了你”漱玉說。
“你確定不再去搬一床被子來”蕭鑒昀繃著臉問。
“想支開我走人”漱玉冷嘲。
“……”蕭鑒昀氣結，惡狠狠道: “岑漱玉你沒救了你。”
說罷他翻身上床。
漱玉滿意了，跟著掀了被子躺下，輕飄飄呼出一口氣。
比起蕭鑒昀的衣冠楚楚，她身上的衣料輕薄柔軟，是婉約的黛紫色，與被子很是貼合，被面繡是的團簇的紫鵑繡球花，她便像眠在這花叢中的精怪，小小的纖細的一團，周身散發著女子獨有的淡淡的清香。
蕭鑒昀雙手枕在腦後，罰站似的躺板板，躺了一陣，聽見漱玉的呼吸趨於平緩。
他橫目瞧了眼，發現這少女竟真心安理得的睡著了。
真是半點兒都不擔心自己對她做什麽啊!
蕭鑒昀震撼了。
他輕手輕腳的翻了個身，一手托腮，饒有興致的打量著漱玉。
少女蜷縮著，手裏攥著被角，面容晶瑩剔透，長發迤邐蓬松若海藻，蜿蜒在枕頭上，她的襟口略松散，隱約得見肌膚雪白如凝脂，更多的好顏色藏在深處，蕭鑒昀的眼神晦暗幾分，胸口悸動難安，那炙熱如火燒的猛烈，由上而下，沖刷過四肢百骸。
岑漱玉意在勾引，那勾引並非大力招攬，大有姜太公釣魚，願者上鉤的意思，他從第一天見到對方時就覺察到了。
可即使如此，他也不得不承認這誘惑力太大，足讓人情不自禁的溺斃顛倒。
蕭鑒昀的瞳色如有暗火燃燒，他倏地伸手，緩緩挑開漱玉胸前交疊的襟領。
“岑漱玉，你慣會拿正人君子的那一套綁架我，是真當我會被約束”他冷哼著，指尖探向那天鵝似的脖頸， “我逛旎芳閣，對花箋娘子做點兒什麽是正常，什麽也不做才不正常，別忘了，我可是付過錢的!沒那麽有道德。”
他方觸上那溫熱的肌膚，漱玉突然劇烈的瑟縮了一下，眉頭緊皺。
“陳大人……此種結局，非我所願……”她啞聲道。
蕭鑒昀微微一怔，指骨收回，懸於半空之中。
“是我對不住你陳大人……”漱玉纖細的身體在夢魘中劇烈的抽搐顫抖起來，她將臉埋進被褥深處，如同在叩一個深切的首， “我也想一切從頭來過，可我盡力了，我實在是……盡力了。”
蕭鑒昀皺了皺眉，他移動指尖，點在漱玉嫣色的眼尾。
濕的。
怎會如此
她在面對巴圖溫的侮辱的時候尚且從容鎮定，以剪刀果斷勇猛的破其罩門，就算是命懸一線，就算是重傷在身，那種種千鈞一發時，她也不曾落淚。
此刻卻為何，為何悲痛至此
那一點濕意如同鋼針釘在蕭鑒昀的心底，生出揪心的難過來，
那些征服的欲望萎縮，取而代之是心疼，蕭鑒昀忽而展臂，將漱玉攏入懷中。
窗外倏地響起驚雷，暴雨傾盆從天而降，裹挾著狂風，狠狠地拍打著窗棱。
蕭鑒昀將她摟的更緊，那淚意如能一寸寸穿透他胸前的衣襟，滾燙的灼著他的皮肉，撼動他的心房。
他試著用身體隔絕外界的風雨蕭索之聲。
“你到底……是什麽人”他低語著，溫熱的掌心一下一下安撫著漱玉單薄的脊背， “不過不重要，往後，有我護著你。”
-
這一覺睡了不知幾許。
漱玉再醒來時，天光大亮。
身子骨松泛不少，她以手背貼著額頭，恍惚想，怎麽又做夢了……最近總在做一些相同的夢境。
她意識的翻了個身，她在床內側抓了抓，抓了個空。
“蕭鑒昀!”
她斷喝一聲，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。
裏頭的床鋪皺巴巴的，倒是自己身上的被子掖的齊整，漱玉呆了好半天才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——蕭鑒昀還是跑了!
“他答應我不跑的，居然還是跑了!!”漱玉對著守一咬牙切齒的控訴道: “最離譜是的，他從我身上邁過去了，我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!”
守一戰戰兢兢的看著她手裏被撕成碎片的花卷兒，嘴角抽搐道: “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，這不是很正常嗎”
“正常嗎從我身上邁過去!我不知道!那他要是想殺我呢!我豈不是分分鐘沒命!”漱玉氣急敗壞的將花卷皮蘸了豆漿塞進嘴裏。
“普通人睡死都這樣。”守一不以為意的說: “更何況你還是個病西施。”
漱玉: “……”
“還有，你是不是愁思多夢啊。”守一瞅著她的臉色說: “我瞧你這臉色不對勁。”
“是。”漱玉不情不願的承認， “我老是夢見……”
“夢見誰”
“故人。”漱玉含糊道。
“死掉的人”守一閱讀理解滿分。
漱玉埋頭喝豆漿。
她喝了一半，被守一按住。
“人要死了，就會老夢見死人。”守一冷冷道，往豆漿裏撒了一把紙灰。
漱玉默片刻，繼續喝紙灰漿子。
“你消停些吧。”守一說。
“嗯……”漱玉說: “我在巴圖溫身上看見敷殆了。”
“巴圖溫身上也有敷殆”守一一楞，詫異道。
“‘也’”漱玉疑聲。
“早先我在靖水樓也看見了一只巨大的敷殆，差點兒害死人，不過被蕭鑒昀拿劍絞了。”守一說: “未央都好好地，怎麽會有這麽多的敷殆呢”
“你說蕭鑒昀拿劍絞了，他能看得見敷殆”漱玉道。
“他沒親口承認，但十之八九。”守一說: “不僅是敷殆，他好像還能感知到很多東西，他當真是個凡人麽”
漱玉垂眸不語。
片刻後，她道: “巴圖溫的這只敷殆是從他身上長出來的，跟他有七分相似，你見到的那只敷殆，可有人臉”
“有。”守一說: “瞧著是眼熟的……我想想。”他稍加深思，拍案道: “喔!想起來了!靖水樓那只敷殆長得像極了靖水樓的老板萬宏財!”
“你有機會趁萬宏財洗澡的時候派你的紙鳥去瞧瞧，他身上有沒有紋身什麽的。”漱玉說: “我想這些敷殆不是平白無故出現的。”
“好，我記著了。”守一說。
漱玉悶頭將豆漿喝完。
“蕭鑒昀人呢”她說。
“你怎麽又問他睜眼的功夫問七八趟了都。”守一無語道。
“哪兒有七八趟，我才問兩趟!”漱玉氣咻咻了， “怎麽我還不能問他兩句了他難道是什麽玉皇大帝元始仙尊，名諱我問不得嗎!”
她這氣來的莫名其妙，甚至還有些委屈上了，守一縮了縮脖子感覺招架不住，起身道: “行行行，我這就替你出去尋他，你別急別急。”
他推門出，撓著頭走到外頭，正遇上虞媚娘和旎芳閣眾女，這些天眾人都暫住在此客棧裏頭，大家夥兒死裏逃生，平時的罅隙矛盾早就煙消雲散，多的是革命情誼，彼此在這客棧的小廚房裏開夥做飯，平日裏互相上藥扶持照顧著，沒事還聊聊天兒，虞媚娘更是經常從家裏帶些自己做的餐食過來給他們加餐，順帶犒勞淩家人。
“怎麽了這是”虞媚娘聽見動靜，疑惑道。
“且發脾氣呢!”守一說。
“漱玉姑娘竟會發脾氣”虞媚娘略有唏噓道。
旎芳閣眾女聞言也是嘰嘰喳喳。
“漱玉那麽穩重一人，想當初咱們那麽編排她都寵辱不驚的，真沒法想象她發脾氣是什麽樣。”
“漱玉姐姐為什麽發脾氣呀誰惹她了”
“守一老伯你怎的也不勸勸她受傷未好，氣大傷身呢!”
“一覺睡醒找不著蕭小侯爺。”守一沖脖子上一抹， “我看是惹不得。”
眾人聞言駭然。
“能理解，能理解。”虞媚娘面露尷尬之色，嘆惋憐惜道: “從床上走的，自然著急，這蕭小侯爺怎麽一點兒不懂憐香惜玉，拍拍屁股就走呢，…。。也忒無情了。”
“說誰無情呢!”蕭鑒昀從外邊兒進來，手裏提著幾盒鹵肉和一沓粘糖糕，神采奕奕。
而後他就覺著自己被十幾道銳利灼熱的視線擊穿。
也不知誰沒忍住，涼嗖嗖說了句: “負心漢來了!”
蕭鑒昀: “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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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岑澈，你如此攪弄風雲，強捧薛宛舟，敢說自己沒有私心嗎!!”
“薛宛舟此人絕非良善，我陳圓歲敢用項上人頭擔保，他難當大任!”
“你若執意如此，我必將竭力彈劾直至我死!你硬要將我歸為大皇子一黨我無話可說!”
“先帝有那麽多兒子，隨便選個愚鈍的好好輔佐，也絕不可是薛宛舟!”
“岑澈……你如此狠毒的鏟除異己會有報應的，我會留著這雙眼睛看著，薛宛舟登基之後的血色大梁!!!”
……
漱玉豁然驚醒，定定的看著帷帳頂端，出了一身的冷汗。
許久，她才分清現實與夢境，緩緩呼出一口氣。
心窩子仍然像是有刀在攪，心跳的仿佛要從喉嚨裏蹦出來，漱玉擡手捂了捂胸口，強忍住那種隱隱作嘔的痛苦，發現手腕上整整齊齊的纏了些繃帶。
想來是一切塵埃落定。
她心緒稍安。
這時，有人推門而入。
漱玉轉眸，來人長身玉立，是蕭鑒昀。
兩人對視的瞬間，空氣中靜默了一瞬。
堪堪一同歷經生死，漱玉捫心自問，一時很難將蕭鑒昀劃出界限，想來蕭鑒昀也一樣，她舉目，見蕭鑒昀緩緩的將門帶上，背對著她道了聲: “對不起。”
他換了身幹凈衣裳，依舊是器宇軒昂的矜貴俊容，倒看不出什麽異樣，漱玉卻惦記著他之前被巴圖溫砍的那一刀，心口微軟， “為什麽說對不起”
“我不應該在那個時候試探你。”蕭鑒昀說。
試探
漱玉怔了怔，明白了。
“你果然是有所保留。”她啼笑皆非，往床頭一靠，手指卷著發絲， “我還想以你的本事，即便不能輕易戰勝巴圖溫，也不該被他砍上一刀。”
“我無意連累你受傷。”蕭鑒昀說。
雖說如此，但他若不來自己怕是連命也沒了，居然還說對不起，這人莫不是個傻子吧
一會兒聰明一會兒傻的，漱玉想。
“我餓了。”她撇撇嘴說。
她提要求，便是不生氣了，蕭鑒昀的心情登時輕松了不少，歡快道: “那我去叫守一老伯來。”
“你叫他作甚”漱玉懶聲道: “明白了，原是嫌棄我。”
蕭鑒昀步伐停頓。
“我不曾……”
“那你為什麽說一句話就要將我扔給我爹”漱玉定睛瞧著他，有意逗他，眼神清亮狡黠，像只狐貍。
蕭鑒昀舉手不經意的捏了下耳垂。
“行，你想吃什麽我去給你弄。”
“都吃。”漱玉說。
蕭鑒昀呼出一口氣。
“那你等著，我很快回來。”他出了門。
這裏是別家客棧，旎芳閣的布設幾乎被北印人毀壞殆盡，根本沒法兒用了，淩少非便做主將他們暫時安置在他處。
“你今日會來我屬實是沒料到。”蕭鑒昀在小廚房裏盯著廚子煮粥，環臂道。
“旎芳閣的虞掌櫃特意來府上求救，我總不能坐視不理吧。”淩少非坐著吸溜一碗陽春面，顯然是幹架幹餓了，風卷殘雲: “雖說外頭總傳她跟我父親的艷聞，但我看著她的眼睛就……就於心不忍。”
“你這陽春面哪兒來的，我怎麽沒有唉廚子我也要陽春面。”蕭鑒昀說。
“你別嚷嚷了，這面就我一人有，虞掌櫃親手給我煮的，加了兩個蛋呢!”淩少非得意洋洋: “好吃!”
“行行行你有功勞你吃，吃飽了好抓緊去京兆府興師問罪。”蕭鑒昀懶得理他: “有這群北印人的屍體在這兒，京兆府必得認。”
“不僅是京兆府，還有守城軍。”淩少非的面色凝重起來: “這事兒我是怎麽想怎麽古怪，北印人怎麽會好好的出現在都城，還這麽肆無忌憚的魚肉百姓，還真就這麽湊巧的遇上修繕公事封路別是還有什麽隱情在裏頭。”
“你就沒想著留個活口問問”蕭鑒昀端了粥出來，認真的往裏頭撒了把蔥花和小菜，讓這碗粥看起來沒那麽單調。
“忘了，主要一時也沒忍住。”淩少非撓了撓頭說: “看見北印人，拳頭就梆硬，可能是祖上遺傳下來的沖動。”
“不過你今兒這風頭可出大了，少年將軍仗義出手救百姓於水火。”蕭鑒昀笑道: “等著下面兩個月說書的把你誇成現世呂布吧!”
“你別說我了，你這又打算哪兒去”淩少非瞇眼揶揄道。
“去探望傷兵啊!”蕭鑒昀道。
“傷兵那麽多，你就帶一碗粥。”淩少非撇嘴說: “不合適吧!”
“少爺我就一顆心，只夠懸心一個。”蕭鑒昀懶懶的揮手上樓。
-
他回到屋裏時發現漱玉人已經起來了，墨一般的長發迤邐在腰後，襯的一張如花似玉的臉只有巴掌大，惹人憐惜，她衣衫單薄的坐在桌邊倒茶喝，她右手不大吃勁，便在用左手，動作顫巍巍的。她也不知在想些什麽，茶濺出來了才想起停，放下茶壺卻又不喝，眼神裏含了心事，如落葉寒秋。
蕭鑒昀想起事後從那些旎芳閣的女子們口中聽來的，有關岑漱玉一夫當關拖延了那群北印人近一個時辰的英勇事跡，那場面光用想的就足夠驚心動魄，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面對那麽些兇狠貪婪的北印人，虛與委蛇，應對得當，那該是怎樣的智慧和膽識叫人想征服與折辱。
蕭鑒昀有那麽一瞬間狠狠共情了巴圖溫，心口如貓抓，他抿了抿唇角。
“來張嘴——”他將盤子放下，端起粥碗舀了一勺，對漱玉道。
漱玉下意識的伸手，指尖觸在她的虎口。
肌膚的溫度有差，一溫一涼。
二人皆是一怔，觸電般即刻分離。
漱玉楞了半晌，回過神來，略警惕的看向蕭鑒昀，道: “你做什麽”
她的手指冰涼柔軟，蕭鑒昀反覆回味，申辯道: “做什麽當然是餵你了，你手腕上不是有傷麽”
“我……”
漱玉恍惚了一瞬，旋即懊惱於自己方才的失態。
她本不是個柔弱婉轉的性子，前世又以男兒身縱橫官場，更是鮮少體會溫情，若談逢場作戲，她自是有信心能演到讓人可憐疼惜的地步，但她走神了，便是潛意識的不習慣。
也不知蕭鑒昀會不會動怒。
“從前沒人餵過你吃飯”蕭鑒昀用勺子攪了攪粥碗，道。
漱玉猶豫了片刻，不置可否: “嗯。”
“那巧，我也是第一次伺候人。”蕭鑒昀笑了起來，覆又將勺子舉起，放在唇邊吹了吹，遞去道: “來，張嘴，啊——”
漱玉盯著他異常鄭重其事的臉怔了怔，撲了兩下睫毛，乖乖的將嘴長大了。
在這一刻，她卸下了周身的戒備和疏離，像是明月落入凡塵，落在掌心。
蕭鑒昀的目光落在她翕張的柔軟的唇角，那淺淡的色澤是薄薄的一抹紅，像春日嫩生的芍藥。
——叫人莫名的想要在上面落下自己的指印與唇紋。
心底的悸動如浪潮疊湧。
蕭鑒昀一勺接著一勺餵著她吃粥，像在侍弄一只貌美嬌貴的貓兒，那濃密輕顫的睫毛像振翅欲飛的蝶，沁了薄汗的鼻尖像是潤澤的玉，蕭鑒昀很享受這過程，他每一勺都極小心，生怕燙著了漱玉，屋子裏極安靜，直到碗碟擱置。
蕭鑒昀好整以暇的坐正，看見漱玉坐在那兒頻頻撲閃了兩下眼睫，明亮的眼神失焦，顯然是困了。
吃飽了就困豈不是沒精力作妖了
那敢情好啊!
蕭鑒昀樂了。
漱玉卻有點子崩潰。
吃粥的過程裏，她的腦子就一片空白，本想將其歸咎於體力不支，但吃完了粥，她居然又困了!
這算什麽!她才剛睡醒沒多久吧!她是豬麽
對面坐著的可是蕭鑒昀啊!她的頭號攻略對象，這家夥一直盯著自己看，眼神如火，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鬼主意。
不行……她不能表現的太糊塗，她還有好多事情沒問呢!
“他們都怎麽樣了”漱玉兩手交疊墊在下巴底下，軟乎乎的躬身趴在桌緣，竭力掩飾疲態，悶悶不樂的嗓音卻還是暴露了。
“你困了就上床休息去。”蕭鑒昀說。
“我不困!”漱玉眉頭緊皺: “剛睡醒，不可能困……你少轉移話題。”
“好好好。”蕭鑒昀看著她逞能，只覺得好笑， “你說的他們是誰啊我怎麽聽不明白。”
“自然是——”漱玉費勁的想了想， “旎芳閣的……那誰，還有……後來來的那誰。”
這什麽腦子堪比七八十歲的老年人了，還敢說自己不困
蕭鑒昀憋笑憋的很痛苦。
“你的姐妹們都送去醫館了，她們當中只有一個叫青橘的傷的比較重，旁的都還好。死了一個叫阿壽的小廝，虞掌櫃已經取了銀子告慰他的家人，身後事是你爹幫忙料理的，至於北印人，被我淩兄弟團滅，屍體都在旎芳閣裏，等京兆府來瞧了再給說法，怎麽樣這個答案夠全面吧”
漱玉默片刻，斜眼， “你在嘲諷我。”
“有嗎沒有吧。”蕭鑒昀故作詫異說。
“你就是在嘲諷我。”漱玉氣咻咻道: “我聽出來了。”
蕭鑒昀索性也不裝了，無奈又好笑道: “你困了就休息吧，強撐著做什麽呢旎芳閣的人能保全至此全是你的功勞，你做的足夠了。”
“我還有許多問題要問你呢……”漱玉執拗道。
“我人又不走，做什麽非急著現在問”蕭鑒昀說。
漱玉頓了兩秒。
“你不走麽”
“我不走，我就在這兒，你想問隨時都可以問。”
“你……當真不走”漱玉又懷疑的重覆了一遍，她打了個呵欠，頭歪著，像朵醉海棠。
“要怎麽你才肯信”蕭鑒昀哭笑不得。
漱玉似是認真的想了想。
“你跟我一塊兒睡。”她斬釘截鐵道。
蕭鑒昀: “”
“你睡裏面，我睡外面，這樣你要是跑必得越過我，我一定能察覺。”漱玉眼波流轉，睇著蕭鑒昀，自信道。
蕭鑒昀: “……”
他這會兒確信岑漱玉是困麻了，連那些小九九都變得直白而不加掩飾，氣急反笑道: “你一個姑娘家，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”
“我可不是普通的姑娘家，我是旎芳閣的姑娘，你第一天知道”漱玉回道: “還是說，你怕了”
她這副德行竟還有膽子威脅人，蕭鑒昀一抖袍子起身，大步流星的走到床邊，彎腰脫靴。
“你都不怕，我怕什麽。”他嗤道。
脫了一半，他擡頭，和漱玉對視。
“幹嘛怕我趁機吃了你”漱玉說。
“你確定不再去搬一床被子來”蕭鑒昀繃著臉問。
“想支開我走人”漱玉冷嘲。
“……”蕭鑒昀氣結，惡狠狠道: “岑漱玉你沒救了你。”
說罷他翻身上床。
漱玉滿意了，跟著掀了被子躺下，輕飄飄呼出一口氣。
比起蕭鑒昀的衣冠楚楚，她身上的衣料輕薄柔軟，是婉約的黛紫色，與被子很是貼合，被面繡是的團簇的紫鵑繡球花，她便像眠在這花叢中的精怪，小小的纖細的一團，周身散發著女子獨有的淡淡的清香。
蕭鑒昀雙手枕在腦後，罰站似的躺板板，躺了一陣，聽見漱玉的呼吸趨於平緩。
他橫目瞧了眼，發現這少女竟真心安理得的睡著了。
真是半點兒都不擔心自己對她做什麽啊!
蕭鑒昀震撼了。
他輕手輕腳的翻了個身，一手托腮，饒有興致的打量著漱玉。
少女蜷縮著，手裏攥著被角，面容晶瑩剔透，長發迤邐蓬松若海藻，蜿蜒在枕頭上，她的襟口略松散，隱約得見肌膚雪白如凝脂，更多的好顏色藏在深處，蕭鑒昀的眼神晦暗幾分，胸口悸動難安，那炙熱如火燒的猛烈，由上而下，沖刷過四肢百骸。
岑漱玉意在勾引，那勾引並非大力招攬，大有姜太公釣魚，願者上鉤的意思，他從第一天見到對方時就覺察到了。
可即使如此，他也不得不承認這誘惑力太大，足讓人情不自禁的溺斃顛倒。
蕭鑒昀的瞳色如有暗火燃燒，他倏地伸手，緩緩挑開漱玉胸前交疊的襟領。
“岑漱玉，你慣會拿正人君子的那一套綁架我，是真當我會被約束”他冷哼著，指尖探向那天鵝似的脖頸， “我逛旎芳閣，對花箋娘子做點兒什麽是正常，什麽也不做才不正常，別忘了，我可是付過錢的!沒那麽有道德。”
他方觸上那溫熱的肌膚，漱玉突然劇烈的瑟縮了一下，眉頭緊皺。
“陳大人……此種結局，非我所願……”她啞聲道。
蕭鑒昀微微一怔，指骨收回，懸於半空之中。
“是我對不住你陳大人……”漱玉纖細的身體在夢魘中劇烈的抽搐顫抖起來，她將臉埋進被褥深處，如同在叩一個深切的首， “我也想一切從頭來過，可我盡力了，我實在是……盡力了。”
蕭鑒昀皺了皺眉，他移動指尖，點在漱玉嫣色的眼尾。
濕的。
怎會如此
她在面對巴圖溫的侮辱的時候尚且從容鎮定，以剪刀果斷勇猛的破其罩門，就算是命懸一線，就算是重傷在身，那種種千鈞一發時，她也不曾落淚。
此刻卻為何，為何悲痛至此
那一點濕意如同鋼針釘在蕭鑒昀的心底，生出揪心的難過來，
那些征服的欲望萎縮，取而代之是心疼，蕭鑒昀忽而展臂，將漱玉攏入懷中。
窗外倏地響起驚雷，暴雨傾盆從天而降，裹挾著狂風，狠狠地拍打著窗棱。
蕭鑒昀將她摟的更緊，那淚意如能一寸寸穿透他胸前的衣襟，滾燙的灼著他的皮肉，撼動他的心房。
他試著用身體隔絕外界的風雨蕭索之聲。
“你到底……是什麽人”他低語著，溫熱的掌心一下一下安撫著漱玉單薄的脊背， “不過不重要，往後，有我護著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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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覺睡了不知幾許。
漱玉再醒來時，天光大亮。
身子骨松泛不少，她以手背貼著額頭，恍惚想，怎麽又做夢了……最近總在做一些相同的夢境。
她意識的翻了個身，她在床內側抓了抓，抓了個空。
“蕭鑒昀!”
她斷喝一聲，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。
裏頭的床鋪皺巴巴的，倒是自己身上的被子掖的齊整，漱玉呆了好半天才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——蕭鑒昀還是跑了!
“他答應我不跑的，居然還是跑了!!”漱玉對著守一咬牙切齒的控訴道: “最離譜是的，他從我身上邁過去了，我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!”
守一戰戰兢兢的看著她手裏被撕成碎片的花卷兒，嘴角抽搐道: “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，這不是很正常嗎”
“正常嗎從我身上邁過去!我不知道!那他要是想殺我呢!我豈不是分分鐘沒命!”漱玉氣急敗壞的將花卷皮蘸了豆漿塞進嘴裏。
“普通人睡死都這樣。”守一不以為意的說: “更何況你還是個病西施。”
漱玉: “……”
“還有，你是不是愁思多夢啊。”守一瞅著她的臉色說: “我瞧你這臉色不對勁。”
“是。”漱玉不情不願的承認， “我老是夢見……”
“夢見誰”
“故人。”漱玉含糊道。
“死掉的人”守一閱讀理解滿分。
漱玉埋頭喝豆漿。
她喝了一半，被守一按住。
“人要死了，就會老夢見死人。”守一冷冷道，往豆漿裏撒了一把紙灰。
漱玉默片刻，繼續喝紙灰漿子。
“你消停些吧。”守一說。
“嗯……”漱玉說: “我在巴圖溫身上看見敷殆了。”
“巴圖溫身上也有敷殆”守一一楞，詫異道。
“‘也’”漱玉疑聲。
“早先我在靖水樓也看見了一只巨大的敷殆，差點兒害死人，不過被蕭鑒昀拿劍絞了。”守一說: “未央都好好地，怎麽會有這麽多的敷殆呢”
“你說蕭鑒昀拿劍絞了，他能看得見敷殆”漱玉道。
“他沒親口承認，但十之八九。”守一說: “不僅是敷殆，他好像還能感知到很多東西，他當真是個凡人麽”
漱玉垂眸不語。
片刻後，她道: “巴圖溫的這只敷殆是從他身上長出來的，跟他有七分相似，你見到的那只敷殆，可有人臉”
“有。”守一說: “瞧著是眼熟的……我想想。”他稍加深思，拍案道: “喔!想起來了!靖水樓那只敷殆長得像極了靖水樓的老板萬宏財!”
“你有機會趁萬宏財洗澡的時候派你的紙鳥去瞧瞧，他身上有沒有紋身什麽的。”漱玉說: “我想這些敷殆不是平白無故出現的。”
“好，我記著了。”守一說。
漱玉悶頭將豆漿喝完。
“蕭鑒昀人呢”她說。
“你怎麽又問他睜眼的功夫問七八趟了都。”守一無語道。
“哪兒有七八趟，我才問兩趟!”漱玉氣咻咻了， “怎麽我還不能問他兩句了他難道是什麽玉皇大帝元始仙尊，名諱我問不得嗎!”
她這氣來的莫名其妙，甚至還有些委屈上了，守一縮了縮脖子感覺招架不住，起身道: “行行行，我這就替你出去尋他，你別急別急。”
他推門出，撓著頭走到外頭，正遇上虞媚娘和旎芳閣眾女，這些天眾人都暫住在此客棧裏頭，大家夥兒死裏逃生，平時的罅隙矛盾早就煙消雲散，多的是革命情誼，彼此在這客棧的小廚房裏開夥做飯，平日裏互相上藥扶持照顧著，沒事還聊聊天兒，虞媚娘更是經常從家裏帶些自己做的餐食過來給他們加餐，順帶犒勞淩家人。
“怎麽了這是”虞媚娘聽見動靜，疑惑道。
“且發脾氣呢!”守一說。
“漱玉姑娘竟會發脾氣”虞媚娘略有唏噓道。
旎芳閣眾女聞言也是嘰嘰喳喳。
“漱玉那麽穩重一人，想當初咱們那麽編排她都寵辱不驚的，真沒法想象她發脾氣是什麽樣。”
“漱玉姐姐為什麽發脾氣呀誰惹她了”
“守一老伯你怎的也不勸勸她受傷未好，氣大傷身呢!”
“一覺睡醒找不著蕭小侯爺。”守一沖脖子上一抹， “我看是惹不得。”
眾人聞言駭然。
“能理解，能理解。”虞媚娘面露尷尬之色，嘆惋憐惜道: “從床上走的，自然著急，這蕭小侯爺怎麽一點兒不懂憐香惜玉，拍拍屁股就走呢，…。。也忒無情了。”
“說誰無情呢!”蕭鑒昀從外邊兒進來，手裏提著幾盒鹵肉和一沓粘糖糕，神采奕奕。
而後他就覺著自己被十幾道銳利灼熱的視線擊穿。
也不知誰沒忍住，涼嗖嗖說了句: “負心漢來了!”
蕭鑒昀: “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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